父亲生病之后，大半时间都住在上海的医院里，弟弟陪着他。父亲和弟弟一走，家里就剩母亲自己了。 

我从监控里，常常看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，有时候洗衣刷鞋，有时候剥葱扒蒜。到了饭点，就走进厨房，待了十几分钟，端着碗又从厨房里走回堂屋，吃完，在院子里的水池洗净碗筷儿，又端回厨房。 

有时母亲也出门，不是提着篮子，就是扛着小锄。家里的土地都承包给了别人，只留一小块菜地，种些辣椒、茄子什么的。一两个小时后，她又回来，坐在院子里歇息一会儿，又去做饭。她做的饭很简单，不是面条就是粥，吃剩的都倒给家里的狗——小灰。父亲住院的日子里，母亲的生活像早期的默片，黑白而寂静。 

我给她买了一双鞋，一直没顾得送回去。周五早上，我打电话给她说,上午上完两节课我回去，到家可能得下午一点多，午饭不用等我。她很是欣喜：“我早上吃饭晚，不饿，再晚我都等你。”其实，我从监控里，看到她六点多就吃过早饭了。 

第二节下课时已是上午十点。我收拾了一下就跑去车站。在车上我又打开了监控，看到大门紧闭，院里静悄悄的，将时间往前拉，看到母亲在接完我的电话后，就骑着三轮车出了门。一个多小时后，她回来了，从车子上拿下一块肉，一兜黄瓜，一袋水果。过了一会儿，她又提着篮子出了门，二十多分钟后回来，篮子里装着一大把鲜嫩嫩的韭菜。她坐在院子里，择了韭菜，剥了蒜，扒了葱，又洗了黄瓜和桃子。

何园一角 孙宝林/摄

 她还接了父亲的电话，十分高兴地告诉父亲：“闺女打电话说今天回来，她喜欢吃饺子，我刚上街买了肉。” 

“冰箱里的都是冻肉，哪有刚买的新鲜好吃？” 

她在厨房剁饺馅儿，监控里我看不到，却能听到砰砰砰的剁馅声。其间，她从厨房里走出来两次，一次去堂屋冰箱里拿了一块儿姜，一次到车子里拿出了一袋儿盐。两次她都边走边用手捶背，许是弯腰太久腰疼病又犯了的缘故。 

我从学校坐车到车站，又转乘回家乡的公交，兜兜转转两个多小时才到家。下车时，母亲早已等在了村口，看到我，她的笑容像跳动的阳光，在皱纹间流淌。 

走进从监控里一直看不到的厨房，案板上摆满了白胖胖的饺子。母亲说：“这屋热，你去堂屋吹风扇歇着，一会儿就好。”我哪能让母亲一个人忙碌，和她一起下了饺子，拌了皮蛋黄瓜。 

饺子鲜香，黄瓜清脆，我吃了几个月来最撑的一次饭。 

待了两个多小时，又得返程了，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。周末老公要加班，女儿学校明日开家长会，我得去，顺便接她回来。儿子的兴趣班也等着我接送。 

我是女儿，也是母亲，我在母亲这儿接纳了爱，得去传递给我的儿女。生活就是这样，在勾勾连连、缝缝补补中，一路温暖地向前。 

坐在返程的车上九游娱乐，我又打开了监控，看到母亲端着剩下的饭向狗盆走去，小灰摇头摆尾地跟在后面。已经西斜的阳光从院墙上，跌落在墙角的那缸荷叶上，又跌落在院子里，房檐的影子印在水泥地上，被端着空碗的母亲踩过，它仿佛抖了抖，片刻又恢复了原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