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间落雨九游娱乐,早晨,踩着略微潮湿的路面一步一步地走出小区,路边一地细碎的花瓣,是从女贞树上落下来的。一个中年环卫女工,手执扫把簸箕,认真细致地清扫,瞬间的工夫,竟扫进半簸箕。我已经走出去好些路,那香芬还在身后撵着,撵了好远好远。道路两侧,一侧是合欢,另一侧是女贞,合欢花喜赤赤的粉红,女贞花清雅雅的米白,路上一个一个走过去的行人,都禁不住地一步三回首。
女贞花几乎席卷了整个夏季,芳香了整个夏季。从初夏到梅雨,从端午到离了空调便汗如雨下的日子,女贞花就那么不知疲倦地绽放着,让人闻着香时,整个身心慢慢地安静下来、熨帖下来。
想起曾经住在青山街的日子。那个住过好些年的地方,我总是不经意间想起。
是初春,某个夜晚,脚步所指的方向,是我下班经常路过的地方。申元街上的女贞树,在暗夜里静静地挺立着,与白日相比,幽暗的氛围使它们显得宁静端庄,还有被夜色笼罩后凸显出来的厚重感。枝叶上的灰尘,被夜色层层过滤掉,落净果实的光秃秃的细小枝条被夜色淹没掉。黑褐色的枝干,饱满的叶片,宁静,优雅,却又蕴含着惊心动魄的深长意味。于这样的氛围里,我忽然就想起了顾城,想起他的诗句“一棵树闭着眼睛/细听着周围对自己的评论”。看看自己,看看树,明明是禁不住地莞尔一笑,却惊觉眼里有泪意。生命中,有太多的偶然和不可测,总会令人唏嘘不已。
那些年,常去小圆门买菜。买好菜出巷时,有一左一右两个岔口,从右边的岔口走过去,便是申元街,申元街两侧的女贞树,一棵挨着一棵。六月里,细碎的花儿越过枝叶,站上最惹眼的位置,云朵似的堆积着。前阵子呈米白色,过两天再看,多半成了朱红色。远远望去,半树碎玉,半树珊瑚,袅袅香芬,撵着人跑。女贞树的花,从姿容到香味,温婉辽阔,没有飞扬跋扈的蛮横霸气,与小圆门里的各色美食一样,内敛,不太张扬,是发酵了足够时间的美酒,味厚,却又清冽;是回味甘甜的清茶,唤醒味蕾,顺气提神。
等候班车的吉和北路上,早在七月间,先行落去花朵的女贞树上,便急急地挂起了果,那些果与花一样,也是层层叠叠呼啸如海,鸟儿不断地在这一排女贞树间来来回回忙碌穿梭。冬日里,很多树只剩下枯枝,挂满了黑褐色果实的女贞树,便更是受到了鸟们的青睐,鸟们飞过来,必会钻进枝叶间,啄食累累果实,边啄,边叽叽喳喳地说话,然后,心满意足地离去。在吉和北路等候班车好些年,也就把一棵棵女贞树日复一日地看了好些年。我的无数个清晨,被那些女贞树装饰了一遍又一遍,当然,还有鸟,还有人家,还有从人家里飘扬出来的烟火气。
那些平常简单的日子,虽不是时时挂怀,却也不能忘怀。
女贞,生命,这样的两个字,都是真的好,让我忆起我初生的孩子。在医院里,刚刚落地的他,稚嫩的小脚丫被护士涂上蓝色印油,印在一本小小的纪念册上,不鲜艳,却是无比的珍贵——于我,世上没有什么可以与之媲美,那样的鲜活,那样的生机勃勃,充满了希望,就要扬帆的轮船一般,就要远行的火车一般,就要离开跑道的飞机一般。千言万语,万语千言,汇成沉甸甸的两个简短句子——爱你,宝贝;祝福你,宝贝。
我如今居住的小区容积率相当的低,眼眸触及处,多是树木和草坪。夜晚,一个人在小区里快走,女贞花的香味在风中飘扬,戴着耳机,所听的乐曲是《云水禅心》。这首曲子,已听多年,每一次听时,都仿佛第一次。美好物事,经典作品,大抵如此,常品常新,当得起我们的一万次回眸。那旋律,平和,恬淡,清澈,悠远。月光,星光,灯光,音乐,草木,花香,宁静的夜晚,我喜欢于这样的氛围里,在步道上行走,不知不觉间,环绕了一圈又一圈。
舒婷写:“沿着江岸/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/正煽动新的背叛/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/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”。所有的开篇都有结局,所有的白日终会迎来夜晚,所有的简洁终会走向拖泥带水,所有的浪漫终会归于平淡……尽管如此,还是希望如舒婷所说的,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,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;与其由生而死,不如向死而生。是谁说过,拼将一生休,尽君一日欢。金光菊的洪流,女贞子的洪流啊,涌进长江,滔滔不绝。我更愿意九游娱乐,那时候,是六月,长江之水汹涌澎湃,女贞花开得正盛。其实,也不必太贪婪,无论什么季节都好,江水暗流涌动,女贞伏脉千里,有生命,于我们看不见的地方,在流淌,在律动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……